宇宙的小太阳

【翼颂】对不起(四)

“心脏病发患者入院后,首先拉心电图,其次判断发病原因...”

颂华手里捏着两张打印好的A4纸,口中振振有词,往金俊莞教授的办公室走着,准备敲门的手指刚要扣响,就透过门上的细条方形玻璃,看到了背对着门坐着的翼俊,还有冲她使了使眼色的教授,她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反应过来,急忙转身退出了视线,靠在门旁,将纸张抱在胸前,偷听着不太隔音的门板传出的声音。

翼俊回头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映衬出走廊白色的墙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狐疑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俊莞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回答:“啊,那个,刚才有个病人家属路过,跟我打了个招呼。”他见翼俊相信了,可是松了一口气,知道颂华一定还站在门口,他也不想让她无功而返,于是装作无心地提及,“诶,当年跟你师生恋的‘生’,是蔡颂华?”

“她跟你说的?”

“我问她的,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啊,会有这么巧的事,再见到她,你什么感觉?”

翼俊向后退了退转椅,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老友有八卦之心,但自己却不想吐露心声,而门外的颂华,郁闷地直撞墙,说好了不再去打听他的事儿的,可灵魂不听使唤,恨不能从身体里分离出去钻进门缝,仔细听清,

“挺好的,她也长大了,成熟了,能被你收入师门,想必工作上也是挺优秀的,老怀欣慰啊。”

“你这臭小子能不能不跟我打官腔,话说你们当年...”

“你今天是怎么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一直提。”

见翼俊有些生气,俊莞便转移了话题,这么多年了,翼俊的脾气他还是摸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再刨根问底,

“周末找硕亨聚一下?秋敏河也是你学生吧?狂追硕亨,之前他还觉得大人家十岁,不太好,我看现在也有点儿动摇了,没准儿有戏。”

“所以啊,有些事情,还是得在正确的时间做,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你指谁啊,你和颂华?”

翼俊苦笑一下,没有否认,他起身拽了拽裤腿,回绝道:“周末你俩聚吧,我公司还有事儿。”

“你能不能把你的工作放一放,这样下去,会猝死的。”

“多谢关心,走了,去接我师父出院。”

颂华听闻,赶紧闪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远,才悄悄探出头来,宽敞的走廊已空无一人,她做贼心虚似的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溜进了金俊莞的办公室。

“教授,这个给您。”A4纸已揉搓出了许多褶皱,她递出去之前居然都没有发现。

俊莞理解这份褶皱饱含的纠结,没有多追究,也没有仔细阅读内容,而是聊起了别的话题,

“你刚才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谢谢教授。”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你们两个的事,我知之甚少,那小子的嘴很严,所以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您,教授,我还想问个问题,李老师的父亲是哪天去世的啊?”

“十年前的6月18日,我每年6月18日也会去祭拜他父亲。不过,你为什么对他父亲的死这么执着呢?”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父亲去世才跟我分手的,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断了联系。”

颂华没有解释更多,她其实也梳理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又怎么可能说的明白呢,她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打算有时间再去学校看一看。


执行力很强的颂华没过几天便来到首尔一高,校园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外墙稍微陈旧了一些,白色的墙皮上雨水冲刷的斑驳痕迹更浓了一些,操场倒是翻新过,正散发着塑胶跑道的味道,青春的少男少女们游走在校园的角角落落,亦如她当年,老师们依旧面露严肃,忙碌地穿梭在学生中间,时而拍拍这个肩膀,时而将书卷成筒状敲敲那个脑袋,亦如翼俊当年。

颂华站在校门口张望着,不一会儿,一位女老师就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她朝颂华招着手,颂华也欢快地回应着:“郑老师!”

如今郑灿英已经从一位年轻教师变身成了化学组组长。她亲热地搂过颂华的肩膀,很开心能再看到过往教过的学生,即使只是短暂的替翼俊代过几节课,但她对这位与自己年轻时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学生依然印象非常深刻。

“怎么这么好啊,来看老师?”

“嗯,郑老师,您忙吗?请您喝杯咖啡?”

灿英欣然应允,她带着颂华走进旁边新开的咖啡馆,这里原本开着一间卖炒年糕的小铺,摇身一变,已经是颇为小资的文艺聚集地了,看来现在的学生和当年的她消费观已经完全不同了。

“说吧,时隔十年才来看老师,有什么事?”

“我想问...我想问...”

“李翼俊?”

“嗯,我想问,他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的学校。”

“都十年了,你还没放下?”灿英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是成年人敏锐的嗅觉还是能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暧昧的气场,当年高考后,颂华到学校寻过翼俊,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校长说,他是因为偷窃蒸馏瓶,进了教育局的黑名单。”

颂华的脑子更乱了,“偷蒸馏瓶?偷蒸馏瓶干什么?”

“是啊,很荒谬吧?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当初教职工内部的通报会上,校长就是这么说的。”

“那我当年来学校找您,您怎么跟我说他是主动辞职的呢?”

“当年校长下了命令,对外,尤其是对学生,一律都以辞职作为统一说辞,那时你还是一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我也判断不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也没办法多和你说什么。”

颂华真正的长大了,她当然能理解老师的做法,换做是她,可能也不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多言,

“那您还记得他是哪天离开学校的吗?”

“6月8日,第二个考试日,他最后将你们送进考场,就回来领了封信,把收拾好的东西搬走了。”

可那天...翼俊并无异常啊。

十年前的6月8日,全高高考第二日,翼俊和第一日一样,早早等在考点门口,和学生说笑着,帮他们放松紧张的情绪。颂华则抱着考试结束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期待,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上考场答完最后一张卷子。

“老师!今天考完就解放喽!”颂华跳到翼俊跟前,拽了拽他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

“哈哈,别紧张,你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一语双关,让颂华红了脸。

翼俊拧开一瓶水,递给颂华,又用小贩发的传单给她扇着风,别的同学见了,只当这是年级第一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

“老师,偏心呀!”

翼俊笑了,他把同学们叫到身前,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心情,只用简单直白的语言,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最后告别:“你们是我当班主任之后带的第一届学生,每一位同学的名字都烙印在我心里。不论未来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我李翼俊的学生,都是最棒的!别给老师丢脸,好不好!”

“好!!!”

迎新晚会时,他用歌声给这些孩子们打着气,之后三年的教学,可以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他将孩子们送上战场,便完成了这最后一段路的陪伴。

他与每位同学拥抱,轮到颂华时,他捏了捏颂华的小脸,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低声耳语着:“加油,老师相信你。”

“我会加油的,你要在这儿等我哟,考完了,带我去吃好吃的!”

...

坐在咖啡馆里陷入回忆的颂华,这才想起来,当时的翼俊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应她,这是当时沉浸在憧憬中的自己,唯一能察觉出的异样。


当天,颂华本想再去找校长问清状况,可郑老师却告诉她,校长已经去世了,而且据她所知,这件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内幕,颂华也只好放弃。可那片丢失的拼图一直搅和得颂华心神不宁,拼不上的图案搁浅在心里,她打算先将此事放一放,也许哪天,那片拼图就会像丢失的一只耳机,不经意间自己出现了。

颂华正坐在住院医的办公室里写着论文,被撞门而入的秋秋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干嘛啊,门没被你撞碎吧?”

“山雀,你知道吗?硕亨哥和李老师认识!!!”

“我知道。”

那天偷听的对话中,有提及他们三个想要聚会的事实。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秋秋把笔从颂华的手窝里抽掉,又将转椅转了个270度,停在自己面前。颂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闺蜜,秋秋陪伴和见证过自己失恋时那段最不堪的岁月,她对她没有什么好隐瞒。

“啊...好复杂啊...简单一点,我就问你,你现在对李老师还有意思吗?还有意思的话,今晚和我一起去他家吧!”

“去...去他家?”

秋秋打开手机,点开一则新闻链接,新闻里介绍说,某个针对慢性病的药物,在研发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治疗效果上,与进口药物完全等同,价格却是进口药物的二分之一。

“硕亨哥说,这个重大突破,就是李老师,他和金俊莞教授今晚要去李老师家替他庆祝,而且,他还约我了!”说到这,追求也得到重大突破的秋秋有点难掩兴奋,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之后,继续说道:“你也去吧,就当陪我!”

“我...”

“你什么你,就这么定了,下班之后,我和硕亨哥来接你!”

秋秋跑出门去,一路把椅子撞的七扭八歪,就像一阵龙卷风,把颂华的论文思路也都卷走了,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一直没有亮起的手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高二那年,翼俊出差了,他带队去参加全国化学竞赛,拿了金奖。当天,他的电话比得奖的消息还要先一步传到颂华的耳朵里,翼俊在电话里兴奋地传达着好消息,与她分享着这份喜悦。

而如今,他又和谁在分享呢?金俊莞和杨硕亨吗?

晚上,颂华几乎是被秋秋拖上了硕亨的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绑架了。整理好衣服之后,她礼貌地向硕亨和俊莞问了好。社恐硕亨咽了下吐沫,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朝着后视镜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副驾驶的俊莞看他这副紧张模样,无药可救地摇了摇头。

翼俊的家位于首尔的富人街区,从停车场的豪车密集程度来看,这里聚集的财富不容小觑。硕亨和俊莞在前面走着,一对儿小闺蜜跟在身后,俊莞敲开门,翼俊一眼就看见跟在身后的颂华,但他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就像招待老友到访,将他们迎进门来。

“秋敏河,变漂亮了啊。”

“李老师,变帅了啊!”

翼俊和秋秋相处自如,他并没有纠正秋秋叫他老师,这让颂华不知道之后该如何选择对他的称呼,是应该跟着秋秋叫他老师吗,还是...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俩的老师了,别那么拘谨,随便参观一下吧。”

秋秋和颂华拉着手,挨个屋子参观起来,每间屋子该有的东西都有,可颂华还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颂华,你觉不觉得,这间屋子,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秋秋一语道破天机,近乎白色的浅灰色墙壁,以及冷色调的家具,显得这间房子尤为冷清,除了书柜之外,其他柜的格子都是空的,既然没有东西放,买这么多柜子又做什么呢,厨房整洁一新,抽油烟机按钮上的塑料包装都没有撕下来,大概平时也不怎么用吧,颂华打开冰箱,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老师,你平时是住这儿吗?怎么看怎么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你说对了,他也就回来睡个觉,其余时间都奉献给公司了,要不能有这么大成就吗?是吧?”

翼俊没理俊莞,起身拿了几个杯子,放在茶几上,

“你们也没说要来啊,家里什么都没有,走吧,出去吃吧。”

原来,他并不知道他们要来,这样值得庆祝的日子,他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度过吗?

“我叫外卖了,豪华外卖,送到了之后,你买单!”

...

“我还以为你的豪华外卖带餐具呢,还不是要我刷碗。”

翼俊把很久没用过的碗和盘子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个放在水龙头下冲着,颂华站在旁边,接过翼俊递过来的餐具,用厨房纸一个个擦干。

“要不...直接用外卖盒吃啊?”

“你不早说!”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和发小相克,抿了抿嘴唇忍着骂人的冲动,颂华在一旁笑着,他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和单独面对她时的模样,差别好大。

翼俊把果汁放到颂华和秋秋面前,

“你俩,喝这个。”

然后手握着瓶身,食指抵在瓶口,用颂华熟悉的姿势,给俊莞和硕亨倒上烧酒,自己则倒上了一杯水。看来上次说自己戒了酒,并不是一个借口。

俊莞说他是十年磨一剑,他的成果对胸外科的治疗帮助很大,硕亨说他是厚积薄发,当年的化学天才并没有浪费掉自己的天赋,秋秋的注意力完全在她的“硕亨哥”身上,她不停地给硕亨的盘子上填满食物。颂华也想这样做,翼俊的盘子已经空了很久,没吃多少东西的他,只是一直在喝着水,正当她这样想着,一只虾递到了眼前的盘子里,她欣喜地抬起头,发现他只是给每人都夹去了一只,然后把空掉的盘子从桌子上撤下,放进了洗碗池里。

秋秋被医院的电话叫走了,硕亨放心不下,提议陪她一起去,颂华看着秋秋幸福的模样,有些羡慕,曾经的自己也是被宠爱的小女孩儿,只是这结果,太苦涩了。两人走后,俊莞也招呼着颂华,叫她一起走。

“我送你们吧,等我换个衣服。”

翼俊进屋换衣服的空挡,颂华帮他把剩菜倒进了垃圾桶,又把垃圾袋系好,拎在手里。他换好衬衫后,自然地从颂华手中接过垃圾袋,引着两人下了楼。

“哟,换成路虎了?可以啊!”

俊莞把颂华拽到副驾,自己则钻进了后座,他说,后座宽敞。

俊莞下车后,车上只剩下两个人,颂华再一次感受到了凝结的空气,就要结冰。席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也是。

“住哪儿?”

颂华报上了地址,车子无声地在车流中行进着,她转头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一点也不熟悉,原来首尔也很大,原来十年也很长。

“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恭喜你,阿姨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很为你骄傲的。”

“嗯,谢谢。”

翼俊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颤抖,颂华回头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的双眸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吧,她继续看着窗外,闷闷地说着:

“我前阵子去学校看郑老师了,她跟我说,你是偷窃蒸馏瓶,上了教育局的黑名单,才从学校离开的。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事实...”

“这就是事实。”

他冷峻的侧颜毫无波澜,颂华笑了一下,根本不相信,

“你偷蒸馏瓶干什么?那种东西难道买不到吗?还要偷?”

“觉得刺激吧。”

“呵,你别骗我,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吗?”

“我...”

颂华被噎得说不出话,旁边的男人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胳膊支在车窗上,手握成拳,撑着脑袋。

“我有没有说过,少打听我的事?”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和我分手!”

“那天吃饭,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不信!”

“哈,”男人坐直了身子,满是无奈,“我跟你说了,你又不信,那你查了一通,得出什么结论了?”

颂华自然是没有什么结论,但很确定的是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我没有什么结论,我只是希望你别觉得大我十岁,就自以为是地为了我好,反而造成什么误会。”

“自以为是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翼俊的声音变得严肃,音量也提高了几度,听起来就像是在无情地训斥,颂华再控制不住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待下去,她吼着翼俊要他停车。

“高速上你要我怎么停车!”

他把车开下高速,停在了加油站附近的辅路旁边,颂华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车去,翼俊也跟着下了车,陪着她等出租车经过。

深夜,僻静的小路,别说出租车,就连私家车都不见人影,半个小时过去了,颂华站的有些腿酸,在马路边上坐了下来,翼俊则一直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柔软的话语。

“自以为是的原来是我啊,还以为这样一闹,他就会哄我,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爱我。”

又过了许久,一阵车灯晃过,车身停在了颂华身前,她站起身,敲着有些发麻的双腿,吃惊地看着秋秋从车头绕了过来。颂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看着后视镜里秋秋和翼俊说着什么,而后,车子渐渐开远,可翼俊依旧倚靠在车边,直到他低头抽着烟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颂华才想起和秋秋说上一句话,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呐!自己看!”

颂华解开秋秋手机的锁屏,是一条短信:

“敏河,老师拜托你件事儿,能不能麻烦你来接下颂华,小孩儿闹脾气,不肯跟我走。”

哼!谁是小孩儿啊!

=====

下篇误会就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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